译者按:这篇Op-Ed原刊登于三年前的某期《洛杉矶时报》(https://www.latimes.com/opinion/op-ed/la-oe-0110-digital-turk-work-20160110-story.html)。只是最近在读论文时好几次在论文引注中看到它,所以简单翻译一下供大家参考 ——柯振兴
全球性的数字流水线已经到来。它的工人在电脑键盘上完成幕后工作——这些工作使得互联网看上去智能又实用。他们在照片上贴上类似“家庭”或者“主题公园”的标签,检查网页是否还能访问,确认Yelp上的地址,以及审核在社交网络上被标记为“成人”的内容。
现在的公司(从规模最小的创业公司到规模最大的企业)能将每一件事情“任务化”——从安排会议和调试网站,到寻找销售领导和管理全日制劳动者的人力资源文件。公司不再招聘临时工,仅仅是将他们的需求放到网上。
这种网络计件工作,或者“众包工作”(crowdwork),代表了我们在如何定义雇佣关系上的一个根本性的转折。
从事这项工作的个人当然不是传统的劳动者,但是也不是自由职业者。相反,他们是网络平台的“用户”或者“顾客”,这些网络平台发布事先被定价的任务,而这些任务就像等待被组装的DIY套件。交易不是被“雇主——劳动者”的关系所绑定,而是被“用户协议”和“服务条款”所绑定,后者更类似软件许可证而不是劳动合同。
牛津大学的Martin Programme on Technology and Employment的研究人员预估,在未来的20年,在美国的接近30%的工作能像这种方式被组织起来。忘记机器人的兴起和自动化的遥远威胁。急迫的议题是人类劳动的优步化(Uber-izing),工作被碎片化为外包的任务,以及工资被拆成小额支付(micropayment)。
在美国和海外,众包的收入意味着勉强维持和挽救一个家庭,或者努力获得学位。但是来自印度Andhra Pradesh沿海省份小城镇的32岁青年Riyaz Khan发现,冒险性地完成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放到网上的任务(并且这个人对你没有任何法律义务),这种方式有严重的缺陷。
我在微软研究的团队花费了两年时间研究在美国和印度的上千名类似Khan的众包工人的生活,了解他们如何管理这种雇佣的新模式以及随之而来的不确定性。当我们遇到Khan时,他已经花费了三年时间在Amazon Mechanical Turk寻找任务。AMT是最大的在线市场之一,连接世界上的类似Khan的“提供方”和通常是美国或者欧洲生意人或者个人的“需求方”。Khan为不同的公司完成任务,这些公司大到谷歌,小到附近的打印店。
运气好的话,他10小时能挣40美元——比附近农民所挣的100倍还要多。他很快发现他无法一个人完成更多的任务。于是他雇佣当地人在他的客厅为他工作。他帮他的全体组员开设他们自己的账户,教他们如何有效率地完成任务,寻找那些最匹配组员技能的任务,然后从组员的收入中扣除一部分作为回报。在完成的工作被交付后,他还负责任何的客户最终问询。他们称自己是“天才团队”。
三年以来到现在,他们都依赖这个收入支持家庭和朋友。Khan听说印度工人的AMT账户被关闭的令人忧心忡忡的传闻。“天才团队”的成员一个接着一个失去了他们的账号。
然后,失去账号的事情也发生在他身上。一封来自亚马逊客户服务团队的邮件没有提供任何解释:“很抱歉,因为违反了我们的参与协议,你的账号已经被关闭并且不能被重新开放。账户里的任何资金将被没收,并且我们无法提供其他解释或者行动。你可以使用这个网址审核参与协议/条件www.mturk.com/mturk/conditionsofuse。感谢使用Amazon Mechanical Turk。我们赞赏你的反馈,请使用下面的链接给我的回复打分。”
Khan使用“联系我们”的链接发送了好几个为自己申诉的信息。他收到了自动回复的邮件,感谢他的耐心,但是没有任何信息是关于如何上诉或者取回他存在AMT账号上的来自过去两个月所完成任务的资金。相反,他被导向协议的“约束和限制”条款,这个条款允许AMT有权终结或者暂停任何支付账户……在裁量权内,基于任何理由”。
这样的政策对于AMT并不是特例。使用“服务协议”和“参与协议”指导何时——或者是否——支付人们已经圆满完成的工作,这在众包的圈子里是标准操作。在缺乏相关当事人权利和责任的法律定义的情况下,这些账户协议和服务协议就是默认的劳动法。
六个月以后,Khan收到了他的最后款项,但是Amazon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天才小组”的其他成员,因为不了解如何解决问题,都感觉被耍了。没有人准确地查明AMT停止他们账户的原因,虽然我怀疑他们其实知道他们违反了参与协议的哪些部分。有些做法违反了AMT的规则(比如自动接受任务,或者将任务从一个账户转移到另一个账户),但是这些做法在美国和印度的众包工人中非常广泛——他们正在努力拼凑出一个全日制的生活。
Khan的经历应该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警示。众包可能看上去就像雇佣关系的一个小小的涡流,包含那些从事电脑程序和网站开发的人。但是,对于日常工作是整理文件、起草标准化报告、协调活动的人,众包的出现就是一个海啸般的变现,他们的工作被分解然后被放到网络上。
我们必须承认,众包网站不仅仅是非常方便地完成工作的技术。他们是环绕整个世界的雇佣网站。然而,对于这种新型雇佣网站如何运作还没有清晰的规则。就像“天才小组”的情况所证实的,每个人的劳动报酬权都不再得到保障。几个世纪以来的全球劳工运动,从童工法到工作场所的安全指南,都变得非常脆弱。
Amazon、Grubhubs、Upworks和Uber,这些公司从这种新型雇佣关系的中介身份中获取利润,当然要承担一些责任。更广泛的说,州和联邦政府需要重新设计劳动法并重新编制社会安全网。这不是简单地将众包工人定位为劳动者的问题,毋宁是,我们需要超越全日制劳动者——自由职业者的两分法。商人(以及他们的客户)需要所有时间都时刻准备的劳动力。但是为了得到这个,工人需要可移动的医疗保险(portable healthcare),一个基本收入,带薪假期和退休计划。
公司和政府应该为可移动的福利项目提供资金支持,这是明智的做法;毕竟,公司的大部分利润来自一个灵活的、按需提供劳动的劳动力。伴随着综合性的普遍的福利,更多人可以承受不再从事朝九晚五工作的风险。政府和公司可以使按需提供劳动的工作更加稳定,并提高生产力和全球经济增长。另一方面,没有这些福利,我们面临更多的金融不稳定、就业不足和社会不稳定的后患。
作为一个拥有最大数量的依靠全球性数字生产线并从中获利的科技公司的国家,现在已经到了美国为一个有收益的雇佣关系在21世纪看起来像什么确定标准的时候了。我们必须与我们脑海中我们的孩子以及Andhra Pradesh的孩子一起来设定这个标准,因为他们的未来是交织的。并且他们都不应该收到一封使得领取薪水成为客户服务噩梦的电子解雇通知书。